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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未定疆界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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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定疆界,涉及的問題就廣泛了,基本上西南片區,四川、雲南、貴州、湖南、廣西五個面積寬廣的大省都攪進來了。

首先,需不需要重新劃定疆界是值得討論的,難道開國時期的先賢都是傻子嗎,他們這麽做肯定是有原因的。更何況,如今流行的思維定式,還是儒家的“法先王”,恨不得退回周禮時期,禮樂興盛,恐怕在他們眼裏,一切改革都是反動派。

其次,如何劃定也是一個大問題。早個三五年,沒有人意識到夷民是財富,夷民治理是一項政績,還好說。但現在明顯史仲竹已經做出樣子來了,能做到一省布政使的老狐貍,即使不能創新,模仿總是會的。現在誰都知道夷民治理就是個香餑餑,誰又肯把土地和人口劃撥給貴州。與四省交界的疆域,總是需要扯皮的。

再次,民眾是否能夠適應。開國已經百餘年了,百姓基本繁衍了五代,五代人在同一片土地生生不息,現在把他們熟悉的地方,重新行政區分,他們能適應過來嗎?如果在人們的嘴裏,依舊出現以前的地名,思維裏還是以前的疆界,那史仲竹的行為,又有什麽意義。

重定疆界,還只是改土歸流善後措施中的一小部分,問題就這麽多,整個政策實行下來,麻煩肯定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。史仲竹看著收集上來的問題梳理,苦笑一下,自己還是太天真了,原先計劃七年就能解決貴州的問題,現在看來,十年也未必搞得定啊!

史仲竹有一瞬間都想退步了,他現在已經開創了一種新的模式,名利雙收,現在裝個病,退下來,以後政策推行,好了,是他有先見之明;壞了,是政策實施人的錯。只一瞬間,史仲竹就反應過來了,這樣的畏難情緒要不得,難道重活一回,就是為了追求世俗的成功嗎?沒有“雖千萬人吾往矣”的豪氣,迎難而上總是能做到的,史仲竹為自己一時想退縮感到羞愧。

打定主意紮根貴州,把這項政策推行下去,史仲竹就真正花費大力氣,說服聖人和太子。按照聖人、太子的不同喜好,各有側重的寫了不同風格的奏折,和兩位決策者分析,重新劃定疆界的意義和必要性,皇權時代,只要聖人、太子同意,下面人的阻撓,總能技術性的化解。

史仲竹剛剛慶祝完自己的二十九歲生日,聖人召集五省布政使的旨意就到了,臨近新年,史平快滿兩歲了,能夠適應長途旅行,史仲竹這次進京,一家六口人,齊齊整整的出發,轉道京杭運河,光行李就裝了兩艘大船,其餘護衛船只無數,浩浩蕩蕩往京城趕去。

到了京城,宣旨的天使已經在驛站等著了,史仲竹連洗澡的功夫都沒有,就直接進宮面聖了,魏貞娘帶著三兒一女,跟著來接他們的史叔梅回保齡侯府。

四川布政使孟喬芳、湖南布政使劉兆麒、雲南布政使周有德、廣西布政使李翰章四位封疆大吏都已經在養心殿等候,史仲竹以為自己來遲了,嚇一跳,連忙拜見聖人、太子。

聖人、太子叫起後,史仲竹又和四位同僚打招呼,四個人的年紀做史仲竹爺爺都是夠的,如今和他共事,還是他牽頭,四位布政使均在心裏暗暗感嘆年少有為,加之在聖人面前,也不拿喬,交流頗為愉悅。

不一會兒,八位閣老也到了,能在改土歸流這件事上發表意見的重臣都到齊了,聖人示意太子主持今天的會議。這樣的場面,總讓史仲竹想起前世的文山會海,精神稍一恍惚,就聽見孟喬芳道:“是吧,史大人。”

史仲竹回過神來,就只聽到“是吧,史大人”幾個字,在聖人面前走神,禦前失儀,也是罪過。史仲竹只好對著孟喬芳微微一笑,低頭不語。

史仲竹這微笑、低頭、不語,也不知道孟喬芳理解成什麽意思了,孟喬芳不客氣道:“川人轄制藏人,本就是這樣,重定疆界,我四川損失又去哪裏找補?”

孟喬芳有這個不客氣的本錢,作為四川布政使,的確擔任這轄制西藏的重任,大越開國後,對西藏的統治也采取了諸多措施,諸如封法王、設宣慰司、招討司等等,可當地人心中的最高領袖依然是活佛、法王,西藏的高原環境,讓中原王朝也不便派人管理,朝廷對西藏的掌控越來越低,到了現在,只能依靠四川作為屏障。朝廷對西藏的要求就是,只要不反,就這麽放任自流吧。

中原王朝,皇權鼎盛,十分不適應這種政教合一的模式。在中原,要是那個僧道敢攛掇皇帝過分信仰,保證被打為妖僧、妖道,更何況,皇帝因為出家人不事生產、占用資源,還大肆興起過滅佛運動呢。

朝廷對邊疆地區的控制一向比較弱,雲南也是這樣,當地人心中的最高領袖依然是木府,朝廷官員保持著明面上的統治,對木府的要求也不過是:明面上臣服,不要造反。至於什麽朝廷政策、人口增長、政績之類的東西,通通與這些少數民族地區無關。

史仲竹對於孟喬芳的話,沒有解釋說重定疆界不一定會損失領土。四位布政使認為,他這麽大張旗鼓、攜勢而來,肯定是想要擴大貴州疆域,好增加人口,增加政績。這個可以作為日後談判的籌碼之一,史仲竹要的是合適,而不是最大!

“孟大人此言差矣,重定疆界,為的可不是領土,而是為了查探清楚人口分布、地形地理,如今還有不少夷民深山居住,這些可都是稅戶。”史仲竹道,又加了一句,“探查地形更有必要,如今夷民也不是那麽聽話的。”

“還不是你貴州一事,嚇住了夷民,若此事不成,逼反夷民,就是你的大過了!”孟喬芳更不客氣了。

面對這種指責,史仲竹只看了看聖人和太子,也不辯解。孟喬芳知道這事兒聖人太子都同意了,他的話不是暗指聖人太子昏庸嗎?罷了,既然史仲竹有聖人撐腰,他稍稍再多讓出一點兒出利益好了,心裏這樣想,面色卻更生氣了。

劉兆麒、周有德、李翰章三位布政使,一言不發,低調得對不起布政使這個職位,聽著他們的代表孟喬芳發言,最多敲敲邊鼓,當了一天的人肉背景。八位閣老也假裝自己年紀大了,耳朵不好使,連史鼎,這個當爹的,都沒幫史仲竹說過一句話,大概他也明白還不是出聲的時候。

史仲竹和孟喬芳,唇槍舌劍得辯了半天,聖人和太子,穩坐釣魚臺。反正幾個大臣自己肯定吵不出結果的,最後還的聖人做裁判,聖人聽他們吵的原因,只不過是想著萬一情緒激動,暴露了真實目的呢。談判底線,可不是能一次召見、一次試探就能摸清楚的。

說了半天,毫無結果。聖人賜了禦膳,千裏迢迢回京述職的五位布政使齊聲謝過,用了飯,就各回各家,各找各媽。

孟喬芳保持了一路的憤怒臉色,進了馬車立刻把臉搭下來,用力揉了揉,保持統一表情幾個小時,也是很費功夫的!今天的面聖不過是初步試探,想來他們五人,過年之前是別想回去了。嗯,終於回京家人團聚了!孟喬芳感嘆,暗暗決定,先多陪陪家人,反正他是不著急的。

史仲竹更加不會妄想,幾個小時就能決定什麽,且待來日吧,史仲竹也高高興興的跟著史鼎回府了。

多少年了,史仲竹一家沒有在一起過年。算算,為先帝守孝三年,出孝大半年沒有遇上過年,之後的六七年都在貴州,算起來,十多年沒有和父母一起過年了。

史仲竹到保齡候府的時候,一家子正聚在大廳說話,嘰嘰喳喳,好不熱鬧。史仲竹進門,納頭便拜,“不孝兒給娘磕頭請安了。”

鄭氏連忙起身扶他,拉著他的手臂,順勢抱著他哭道:“總算回來了,總算回來了。”手在他身上摸了摸,有撫摸著他的黑眼圈道,“看看,都瘦脫行了,我就說不要去安順,不要去安順,現在好了,陷在貴州出不來。我都黃土滿半截的人了,臨了臨了,連兒子都看不到。”

“呸呸呸,童言無忌,發風吹去。娘~您要長命百歲的,不要說這種話。”史仲竹安慰道。

“你就是不為我想,也要為明珠想想,幾個男孩子,摔打是應該的,可我的明珠不能在貴州那個窮鄉僻壤耽擱了,她可馬上就要說親了。”

“才十二歲!”史仲竹嘟囔道。

“十二歲怎麽了,女孩子這個時候相看才是最好的,難道要和老五一樣,都二十了還不肯成親!”鄭氏立馬被點著了,話題跳躍到史叔梅,剛剛他們正在討論著史叔梅的婚事呢!

“十九,我才十九!”史叔梅抗議到

史仲竹撇了一眼,立馬決定死道友不死貧道,接口道:“老五也太不懂事了!”

“可不是,季蘭都讓他拖成了大姑娘才嫁出去,好不容易找了個龍鳳胎不分大小的由頭,讓季蘭先嫁,不然,還不讓人以為,咱家季蘭是有什麽問題,才越過兄長的呢!”鄭氏抱怨到。

史仲竹看著哭笑不得的史叔梅,完全不感到同情,他當年,為了婚事,不也被念叨了許久,自己受過的罪,別人怎麽能逃脫。

“爹,你倒是說句話啊!”史叔梅頂不住火力,向史鼎求援。

“立業成家,老五等考上了進士,再成家吧。”史鼎道,歹命哦,在養心殿為二兒子操心,回家了還要為三兒子操心,史鼎簡直神煩。轉頭一看鄭氏臉色不好,立馬加了一句,“可以先把人選定下來。”

“我只聽說過成家立業,不知道什麽立業成家,看看你兩個兄長,他們成親,誰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!”鄭氏道,選擇性遺忘了史仲竹的前科。

這時候史季蘭的到來,解救了史叔梅。下人飛奔來報:“姑奶奶和姑爺到了。”

“快請,快請。”出嫁女回娘家,那就是貴客,更何況史季蘭那麽受寵。當家的大嫂徐氏立馬揚聲說到。

史季蘭和她的新婚丈夫何衡相攜而來,鄭氏的註意力果然馬上轉向了史季蘭。史叔梅偷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,對史仲竹說:“二哥,你說我再出去游學一段時間,能躲得過嗎?”

“我保證你真敢跑,再回來時,肯定已經有個新娘在房裏等著你了!”這年代,當爹娘的下定決心,娶妻也不一定非要當事人在場。

史叔梅縮了縮肩膀,訕訕作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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